2008年6月17日 星期二

第一話

  女巫審判的流程就像是套好劇本一樣的迅速,不到三天的時間女巫就被送上火刑台了。鎮上的居民們老早就懷疑獨居的老寡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,可是沒有人想到她竟然會是邪惡的女巫!
  在鎮民們的咒罵聲中,審判官一一宣告了寡婦的罪行。在深夜和惡魔交媾後生下惡狼攻擊牲畜的是她,變成烏鴉發出可怕噪音害人感染瘟疫的是她,甚至下毒咒使得麵包不停漲價的也是她。罪狀愈來愈多,鎮民的情緒也愈來愈激動,可是受審的寡婦卻始終低著頭彷彿默認以上的罪狀。

  或者該說,先前一連串的「驅魔」儀式和拷問過程已經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,現在她只希望死亡能夠帶來解脫。

  審判官宣告進行淨化儀式。負責行刑的劊子手連忙用手中的火把點燃堆在寡婦腳下的木材。可能是心裡的煩悶壓抑了太久,現在總算有一個可以責怪的對象被處以火刑,鎮民們全都像是在看一場精彩的表演一樣高興得又叫又跳。
  審判官又說了些什麼凡人很容易受惡魔誘惑,要多向教會祁禱、多捐獻之類的話。原本在旁邊看熱鬧的帕拉貝倫被她的師父抓走所以聽不清楚。

  「作什麼啦!人家才看到一半而已耶。」
  「沒什麼好看的,趁天還沒黑快點回去吧。」黎翌拉著帕拉貝倫的手往南城門的方向走去。
  「下次就看不到燒女巫了。」帕拉貝倫嘟起小嘴抱怨,剛才的景象讓她覺得很噁心,可是她還是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
  黎翌卻認為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鬧劇,聽到烏鴉叫就會生病?女巫會生下狼?麵包漲價其實是領主為了打仗大量徵收糧食造成的吧?蘇諾鎮的民眾不可能完全沒有人想過這些問題,只是大多數的人已經麻痺了,當人們遇到痛苦卻又不知道怎麼反擊的時候,找一個可以怪罪的對象會變得比找出真相還重要。而願意去想、去懷疑的人,例如黎翌自己,只能靜靜的不發一語,選擇不參與是他表達反對的方式。
  其實就算黎翌說話也沒什麼人會去聽。認識他的人都叫他教堂守門人黎翌,不客氣一點的說法會叫他守墓老頭。善良的老百姓當然不會願意同這種詭異的人來往,萬一有人被毒蛇咬傷或是不小心在田裡跌倒骨折的話,大家又會不約而同的想起好心的黎翌先生,可是只要時間一過,鍊金術也好、藥劑學也好,在這塊恐懼和迷信籠罩的土地上,大家對這些神秘詭異的東西完全是避之唯恐不及。

  「妳喜歡被人活活燒死的感覺嗎?」師徒兩人走到城外的小路時,黎翌突然開口。
  「不喜歡,人被火燒到的樣子很恐佈,可是他們燒死的是壞人,壞人本來就應該被懲罰。」
  「妳怎麼知道她是壞人?」
  「大家都說她是女巫,如果她沒有作壞事,那麼大家幹嘛抓她?」
「嘿,是嗎?」黎翌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不再接下去了。

  「啊,對了!」走了好一段時間之後,黎翌突然開口,「前天早上妳偷走的雞記得要還我。」
  「我沒有偷,是被奇怪的小綠人抓走的。」
  「誰知道妳是不是在騙人?我只知道我們養的一隻母雞不見了,如果不是妳偷的,證明給我看啊。」
  「我沒有騙人!」帕拉貝倫氣得一直跺腳,她想讓師父相信母雞不是她偷的,可是想來想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,到最後竟然開始扯自己的頭髮。「小綠人眼睛黃黃的、皮膚綠綠的,要來偷小雞…我拿石頭丟他,結果…他抓住扁頭就跑掉了,不是我偷的…,我沒有偷…,我、沒、有、偷、啦~啊啊啊啊!」

  黎翌發覺自己玩得太過火了,二話不說趕緊抓住帕拉貝倫的雙手免得她繼續傷害自己。
  據說紅頭髮的人個性衝動,但像這個寶貝徒弟一樣動不動就抓狂的可能世界上還找不到第二個。明明這個十歲小女孩的個頭比其他同年齡的孩子還小了一號,哭鬧的時候力氣卻大得像野牛一樣,黎翌身上的外套原本就很破舊,現在更被一連串的指甲攻勢抓得稀爛,而手臂上除了爪印之外,到後來連齒痕都出現了。

  好在荒郊野外沒有人看見,黎翌心想,不然我現在一定像極了誘拐兒童的綁架犯。「對不起、是我不好、我才是小偷…,求求妳饒了我吧…。」

  一直鬧到太陽快要下山,帕拉貝倫才慢慢從原本的大吵大鬧變成斷斷續續的啜泣。「人家…才沒有…嗚嗚…你才是小偷…。」
  黎翌沒有再說什麼,只是把手伸進腰間的藥囊取出一顆黑色藥丸送進帕拉貝倫的嘴裡,那是用落日草葉子調製成的糖球,原本是用來中和一些藥劑的苦味,為了不讓帕拉貝倫拿來當成糖果吃光,黎翌只好隨時把糖球帶在身邊,沒想到現在成了哄小孩子的工具。

  藥球的甘甜在口中暈開,哭鬧過後的帕拉貝倫無力的趴在黎翌的肩膀上。「師父…。」
  「嗯?」
  「對不起…。」含糊的說出幾個字之後,小女孩靜靜的在師父肩膀上睡著了。
  「唉…。」輕輕的嘆了口氣,黎翌一手抱著帕拉貝倫、一手拿著手杖,緩緩的朝回家的方向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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